近日,德国斯普林格出版集团撤回了107篇来自中国的医学论文,因为这些涉及524名医生和医学生的论文涉嫌同行评议造假。消息在国内学术管理机构和媒体上引发了广泛关注,而在涉事的医疗界,记者接触到的医生和医学生反应相对平淡。他们中不少人认为,在现行人才评价机制和科研学术环境下,类似的论文造假不是第一次,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

首先,论文造假在医疗界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。东部某三甲医院的一名住院医师对记者说,从医学院到医院,从学生到医生,从毕业论文到职称论文,业内不少人包括他自己在内,在学术方面很难避免造假。一方面,因为学制安排不科学,科研型和临床型医学生实际无法区分,研究和实践形成一对矛盾。加上导师囿于各种原因“师而不导”,许多医学生没能得到完整的学术研究训练。做起论文来就力不从心。另一方面,职称评定上唯论文是举,论文发得多就可以在医院和院校获得双重认可,更鼓励了医生不顾学术道德进行论文造假。

其次,专业机构让论文造假十分便利。多年前,上述医师在学校时,科研试验结果不理想,导致毕业论文“难产”,只好求助于专业机构进行数据修正。后来发现,这些机构不仅代改数据,还代做实验、代写论文、代发论文。甚至有学生的毕业论文完全由机构包办,学生从头到尾没进过实验室,没写过一个字,只花几天熟悉一下文章内容,就顺利答辩毕业了。而在医院,面对职称评定的压力,论文造假依然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——临床医生没时间做研究、写论文,而在机构花个几万元就能买到一篇“独家科研成果”。

其三,自己写论文正成为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。2015年8月,斯普林格、爱思唯尔两家国际出版集团撤下中国百余篇论文,中国科协在事件调查中发现,被撤论文的作者多存在学术不端。令人唏嘘的是其中一位女医生的经历:她治疗癌症的临床手术经验丰富,积累了大量临床数据,多次向国际期刊投稿,却因为英语水平不行、缺乏同行评议被退回。最后,她从淘宝上找了个机构对论文进行润色,论文最终在知名期刊发表,却被查出学术问题。

论文造假者在道德上无疑是站不住脚的,而论文造假的危害不仅是腐蚀学术道德,更严重的是降低了中国医疗界论文的价值含量,对后来的学习研究者造成误导。东部一家医疗院校的负责人曾忧心忡忡地说,花钱挂上核心期刊甚至国际知名刊物的“水分论文”贻害无穷。后来的研究者为了得出与已发论文相同的结果,不惜一再修饰数据,导致科学实验成了数字游戏,科研结果成为一张废纸,这对科研资源是极大的浪费。不仅如此,如果只注重论文数量,不注重论文质量,这类“于评职称有用,于现实无用”的无效科研成果多了,社会文明成果的积累就会存在严重隐患。

职称评定上的唯论文是举与此前评职称必须考英语、计算机本质上没有区别。查明原因之后,是不是能像取消职称英语一样,有效地改革完善相关领域的职称评定制度?从头衔造假、简历造假到论文造假……越来越多的造假背后其实有真诉求。这方面的造假多了表明职位、履历、年资正成为人们劳动价值的单向评定标准。人们不惜通过造假来拉开与彼此之间的差距,意味着单一维度社会资源分配正趋于紧张,社会竞争正日趋白热化。因此,多元化的评价机制和社会资源分配方案就显得越发迫切。

消除医疗界的学术造假,需要医疗领域的人才评价机制改革。这与医药卫生体制改革、与整个社会除旧布新的改革高度相关。医疗界的学术造假只是全社会面临的转型发展的一个表征,眼下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,解决这些问题需要自上而下的改革。